
今天(12月9日)是星期六,一個難得的艷陽天,陽光曬得人暖暖的。天平山下的道路上,游客來來往往,有好多是全家出游。天平山景區外的草坪上、山石上、水池邊,有的家長在給孩子拍照;有的在玩追蹤游戲,一路跑一路笑;有的支了個帳篷,躺在里面看片、玩手游......
“快看快看,豬八戒豬八戒!”“二師兄,大師兄哪里去了?”“哈哈,這個好搞笑,可以和豬八戒合影嗎?”景區外面的靈天路上,一座尚未使用的公交站臺后面,有個人扮成了豬八戒,一手扛著釘耙,一手甩開寬大的袖子,弓著膝蓋來回踱步,腳抬得有點高,看起來挺滑稽的。搞笑的樣子,引得游客們哈哈笑。
看到“豬八戒”,有個孩子有點害怕,又好奇,走到旁邊不敢靠近。“豬八戒”半蹲下來,伸出釘耙給孩子摸摸。一名男游客悄悄繞到“豬八戒”身后,用力扯了下“豬八戒”的大耳朵。大耳朵和橡膠頭套是一體的,被扯了一下,頭套就歪了,鼻子不對鼻子,眼睛不對眼睛。“豬八戒”把頭套扶正,恢復到“踱步模式”。
有幾名年輕游客覺得好玩,要和“豬八戒”合影。拍了兩張照片,剛轉身走幾步,回頭發現“豬八戒”跟在后面。“他是要錢吧,有沒有零錢?給他吧。”給了“豬八戒”10元后,又拍了幾張照片。
接下來的短短5分鐘,又接連有4組人找“豬八戒”合影。“豬八戒”戴著頭套,說話的聲音怪怪的,和她合影的人或許聽清了,或許沒聽清,都沒有多理會,就匆匆離開了。蘇報融媒記者湊近了再聽,聽到她說“能不能給點錢吧,給多少都行!”
有兩名女生模樣的,笑著輪流和“豬八戒”合影,想要給點錢,可翻遍了包,也沒找到有零錢。一名女生拿出手機要給“豬八戒”微信轉賬,但“豬八戒”搖搖頭示意不會用,讓女生走了。

山下的保潔員說,“豬八戒”其實是個阿姨,別看逗得大家笑,她心里苦著呢。“紅楓節后,經??吹剿齺?。”保潔員說,這個“豬八戒”的膽子很小,看到管理人員,沒等人家管呢,她就先逃得不見蹤影了。“上午在水池這邊出現了一下,后來管理員出來,她就跑了,再沒過來過。”
等到下午4點,陽光西斜,大部分游客踏上歸途,記者走到“豬八戒”旁邊,說能不能聊聊。“豬八戒”同意了,但沒說幾句話,她就哭了,眼淚順著頭套流淌下來,懸在頭套的下巴部位。她把手伸進頭套里面抹眼淚,頭套被牽動,下巴上的淚水滴下來,滴在脖子上的紅領巾上。沒一會,紅領巾就濕了。


“豬八戒”是個阿姨扮的。她說,她不識字,身份證也沒帶身上。“我叫吳慶娥,有人和我說是口天吳,國慶的慶,到底是不是我不知道,娥呢,嫦娥的娥吧。”吳慶娥說,她今年58歲,來自山東臨沂,有兩個兒子,大兒子37歲,小兒子32歲。她不知道小兒子現在在哪里,也沒有聯系,大兒子常年住在山東郯城縣(音)一家醫院里,她出來扮豬八戒,就是為了治大兒子的病。
可能是心里憋得久了,也想找個人傾訴。吳慶娥把話題拉回到二十多年前,把她扮豬八戒的原因說給記者聽————
她早年在山東臨沂務農,那時候丈夫經常喝酒,喝了酒會打她,還罵大街,她的日子不好過。大兒子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性格內向,小兒子連上完小學的錢都沒有。大兒子念完初三后,急著要出去賺錢,想給家里蓋房子,哪怕是兩間平房也好。他匆匆跟著舅舅去了外地,后來不知怎么回事,他離開舅舅后到處轉,去了上海、西藏、江蘇等地,說要賺大錢。
大兒子在外地時,給家里寫過信。信有三四頁,很長很長,她看不懂,但覺得不對勁,認為大兒子不會寫這么長的信,也不會總是抱怨家里窮。過了一陣子,具體過了多久,吳慶娥記不清了,只記得大兒子回來后,說被人騙了一萬多元錢。從此精神不振,也不想著出去賺錢了。
吳慶娥發現,大兒子真的很不對勁,出門后會不記得回家的路,有時候還用頭去撞墻。一年后,她帶大兒子去看醫生,記得去醫院的路上,她大兒子突然回過身來,對她重重捶了一拳,打在她胸口。她本來心臟就不好,一口氣悶了好久,以為就死了。最終,她大兒子被診斷為精神分裂癥、抑郁癥。為了給兒子看病,她向親戚朋友借錢,一共借了多少錢?她現在還記得,是六萬八千多,這么多年了,一分錢沒能還上。
借了錢,她帶大兒子跑了大大小小十多家醫院,但都沒看好。大約是十一年前,她帶著大兒子來到蘇州生活。她在高新區一處小區找了個保潔員的工作,住在樓梯間里,不用交租金,但兒子時不時就發病,打她,撞墻。驚動了好幾次警察,每次住院都要花錢,她承擔不起,就把兒子送到了山東臨沂郯城縣(音)一所醫院,起初住院費用對她來說很高,后來辦了低保以及殘疾證等等,醫院有所減免,一個月需要1200元左右。
吳慶娥現在每個月的工資是1800元,除了支付兒子的醫藥費,自己每天要服用速效救心丸。再省吃儉用,也存不了錢。前幾年身體好的時候,她一天打三份工,小區保潔、做飯和家政,現在年齡大了,不敢太勞累,因為自己倒了,兒子就沒指望了。

吳慶娥扮豬八戒,是從兩年前開始的。她的這身豬八戒的服裝,是一名做廣告生意的老鄉送的,教她去路上找人拍照,可以多賺一點錢。在來天平山之前,她經常去石路一帶轉悠。
今天,吳慶娥上午10點來到靈天路,中午吃了一個包子和一個餅,包子是一名同情她的阿姨昨天送給她的。到下午4點,游客都在離開了,她打算再等等,因為一天下來,她只賺了30元。
她說,前幾天有人拍了她的視頻發到網上后,有幾個人專門來找她,有給20元的,也有給50元的,她記得給50元的沒有要求拍照。那一天她賺得最多,有200元。
也有人知道她的苦處后,聯系上她要給她介紹一份工作,同樣是保潔員,工資比現在稍微多一點,包吃。她覺得,這樣的待遇對她自己來說,是比現在要好,但她怕會影響“兼職”扮豬八戒,存的錢不如現在,就幫不了兒子了。
眼下只要周六、周日有時間,她就出來扮豬八戒,希望能多賺點錢給兒子治病。“要是能再多存一點,還能把債還掉一點。”吳慶娥說,只要她兒子能好起來,她就謝天謝地了。
臨出門前,記者隨身帶了100元現金備用,把錢塞到吳慶娥手上,她堅決不肯收。她說,找她拍照的愿意給,她才會收,她會繼續等下去,直到天黑了,游客們都走了。(蘇報融媒記者 葉永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