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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報記者 朱雪芬 實習生 張恩銘
在倉街與小新橋巷口,有一口雙井“百齡泉”,根據井圈上的刻字,這口井于1933年由陸季皋與婁仲明所建。然而,關于它的“身世”卻流傳著兩個版本,一說建井人是親家,另一說是夫妻,兩位建井人到底是什么關系顯得撲朔迷離。古井“身世”成謎團,其實并非個案,遍布大街小巷的古井中,能說清楚來歷的屈指可數。
姑蘇區古城保護正在啟動古井文化保護項目,古井“身份證”的缺失是古井保護及文化傳承中首當其沖的一大障礙。巷陌中的一口口古井,承載著古城的文明與歷史,如何留住城市記憶,是當下需要面對的一個問題。
“百齡泉”身世遭遇誤讀
今年68歲的陸汝工,是百齡泉的建造者之一陸季皋之孫。最近,看到報刊上一篇文章中提到自己的祖輩,他有些驚訝,“百齡泉的兩位建造者應該是兒女親家,而非夫妻,而且其中一位的名字是婁仲明,怎么變成了姜仲明?”
陸老先生告訴記者,根據百齡泉另一位建造者婁仲明的家譜記載,百齡泉建造于民國二十二年(1933年),當時振亞絲織廠的股東陸季皋和婁仲明是親家,又同為五十歲,相加正好百歲,由于正逢大旱,為了解決工人和附近居民飲用水的問題,兩人捐出做壽資金,開鑿了此井。
“類似的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了,之前的一些報刊和書籍上都曾出過錯。”陸老先生說,在一本介紹蘇州古井的書上,就出現過百齡泉來歷的另一個版本。書上說,古井的建造者是陸季皋和姜仲明,兩人為夫妻。一些網絡資料以此為依據,還延伸出了伉儷情深的故事。
究竟孰對孰錯?昨天,記者特意前往百齡泉所在,實地查證。百齡泉就位于倉街和小新橋巷口,是一口雙井,井圈上有刻字,除了“百齡泉”三個大字,左側刻有建造者——陸季皋、婁仲明,右側刻有建造時間——民國二十二年仲秋。然而,要詢問兩位建造者的關系,周邊的居民大都答不上來。
最終,記者在平江歷史街區社區里找到了一位愛好蘇州文化、對周邊古井曾有過研究的老人曾北海。對于百齡泉兩位建造者的關系,曾北海查閱過不少資料,“在振亞絲織廠的股東名冊里,有陸季皋、婁仲明的名字,與井圈上的刻字吻合,兩人并非夫妻,而是親家。”
至于為何會出現“夫妻”一說,曾北海認為,應該是后人誤讀。“年代久遠,生活在周邊的老人不是去世了,就是搬遷了,對古井來歷知道的人越來越少。”曾北海說,在查證百齡泉來歷的過程中,他發現對古井的資料沒有統一的收集和記載,是導致誤讀出現的一大原因。
除了百齡泉的來歷被誤讀,讓曾北海更為惋惜的是,在平江歷史街區社區的轄區范圍內,光街面上就有幾十口古井、老井,除了少數井上有刻字,可以據此查找井的資料外,大多數井并沒有文字記載,有很多甚至根本無人知曉它們的來歷。比如,在衛道觀前沈惺叔老宅門口,有一口井,因為井上沒有刻字,也找不到文字記載,無法判斷它的身世。
古井缺失“身份證”原因幾許?
曾北海的惋惜,其實很多致力于保護古井的志愿者都有同感。滄浪街道道前社區是蘇州古井、老井較為集中的區域,記錄在檔的就有128口,社區在古井保護上做了很多工作。然而,說起古井文化的傳承,社區黨委書記陳戈不免感嘆,128口井中,能說清楚來歷的只有個位數。
“這些井中,有的是私井,確實沒有太多的故事,但是如果能知道它們的具體來歷,就可以從中判斷當時居民的生活水平和社會風貌。”陳戈說,這些古井、老井雖然算不上特別珍貴的文物,但是其中承載著城市的一段歷史。陳戈舉了一個例子,位于剪金橋巷和西支家巷路口的一口雙井,根據文字記載,是一個名為“道養市民公社”的民間組織所開鑿。透過這口井的身世,現在的人可以了解到,清末民初,時局動蕩,很多市政設施無人管理,百姓生活遇到困難,一些商人自發組織,先后成立了27個市民公社,出資修路、建橋、挖井等。
“大多數井的背后,都有一段與這座城市有關的故事。”陳戈表示,文字記載的缺失確實可惜,讓原本該一代一代傳承的古井文化難免失傳。當然,除了記載不全外,在城市的發展中還有很多人為原因,導致一些古井身世成謎。
金閶街道西街社區的古井保護志愿者龔虎根,從1993年起就開始和轄區內的幾十口古井、老井打交道,專門負責修繕工作。“城市發展中,拆遷、施工等或多或少對一些古井造成了破壞。”另外,龔虎根還提到,井圈被盜的情況時有發生,也讓很多井丟失了“身份證”。據了解,大石頭巷的蓮花古井井圈、東北街上止瘧泉的井圈、倉街一口百年古井的井圈等,都曾被偷盜。
此外,曾北海還說起另一個人為原因。不少古井都曾被后人修繕過,在修繕過程中,后人為了記錄下自己的功績,在井圈上刻下了修繕人和修繕時間,覆蓋了原先的文字,導致有關井的最初記錄丟失。因此,現在去查找古井的身世,就算井圈上有刻字,也未必是這口井的真正來歷。
多方嘗試保留城市記憶
蘇州人祖祖輩輩都在遍布于大街小巷的水井邊繁衍生息,井是代表古城獨特文化的符號。古井保護,不僅僅是維修、清淤等,文化的傳承更為重要。面對古井保護中出現的“身份證”缺失的尷尬,不少古城區的社區都在努力嘗試,希望能重新給古井制作身份檔案,留住城市的記憶。
11月中旬,道前社區在前幾年的古井保護工作基礎上,又啟動了一項復雜而艱巨的保護古井項目:為古井拓片。拓片時,尤其注意要把井圈上的文字、圖案等,完整地拓印下來。陳戈介紹說,隨著時間的推移,古井上的文字和圖案會慢慢磨損和風化,趁現在還來得及,要把每一口井的模樣都留下來。此次,針對社區轄區內記錄在案的128口井,都將進行拓印,做好的拓片將與每口井的照片、位置、歷史等相關信息一一對應保存,讓后來者有據可查。
而在平江街道鈕家巷社區,社區黨組織為民服務項目——古井老井保護,已經進行到了第三年,從最初的清淤進入到了文化保護上,為轄區內的24口古井老井制作檔案。記者在社區看到了一份正在謄抄的檔案:編號為21號的一口井,位于志恒里中,參數中包括了井深、井圈內外徑等,還有三位老居民口述的背后故事。社區黨委書記張英纓告訴記者,這口井沒有文字記載。為了弄清楚它的來歷,特意走訪了居住在附近的多位老居民。通過他們的講述了解到,這口井建于1937年,至今有80多年了,是當時太和面粉廠老板開鑿。接下來,社區還將查閱平江地方志史等文獻資料,核對居民口述內容的準確性,完善檔案。
“轄區內24口古井、老井,只有兩口有文字記載,其他的都存在身世謎團,現在我們要做的是細細挖掘每一口井背后的故事。”張英纓說,要做好古城保護,社區首先得把家門口的“寶貝”保護好,把古井的故事傳下去。
不過,隨著文化挖掘工作的深入,張英纓發現,保護古井文化并非易事,除了需要一定的資金支持外,還需要專業的人員,單靠社區的努力遠遠不夠,最好有專門的職能部門去做這件事,無論是經費還是專業性,都比較有保障。另外,得形成古井保護的長效機制,發動更多的人參與進來,“就像保護河道有河長制一樣,保護古井也需要有井長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