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我國水泥全行業處在供給側結構性過剩的狀態,而且問題還有日益加重的趨勢。無論人均占有水泥量還是人均累計用量,都是全球第一。化解產能過剩、遏制新增產能是水泥行業亟待解決的問題,也是屢禁不止的難題。雖然近幾年國家三令五申禁止以任何理由新建、擬建違規水泥生產線,并出臺了一系列化解產能過剩的政策文件,但新增水泥產能在個別地區、個別企業仍然存在。一些地方政府基于招商引資及政績等原因,投資沖動依然不減,始終關不上違規新增產能的大門——
“去產能、降成本”勢在必行
在日前召開的湖南省水泥企業供給側改革工作匯報會上,讓湖南水泥協會會長呂文斌憂心忡忡的是“去產能”。
“水泥行業是湖南省重點傳統產業之一,近十年來得到迅猛發展。”呂文斌告訴記者,2005年時,湖南省水泥產量3571萬噸。2016年末,全省有新型干法水泥企業及集團22家,生產廠53家,干法水泥生產線71條,熟料設計產能7588萬噸/年,新型干法水泥占比集中度分別提升到98.5%和74.8%,湖南水泥產業技術結構調整已基本完成。
但是,伴隨著產能規模迅速擴大的同時,產能過剩現象日益嚴重,效益下降,綠色發展、協調發展的后勁不足。2015年全省水泥產量下降3%,熟料企業窯運轉率僅為65%左右,達到歷史低點;全行業利潤下降55.1%,是10余年以來下降幅度最大的一年,企業虧損面80%以上。
“因效益下降,部分企業為節約成本,踩著國家標準連續控制生產,產品實物質量也有所下降,假冒偽劣產品抬頭,給建筑安全造成隱患。”呂文斌認為,目前的過剩不是國家淘汰產能的過剩,更多的是新型干法水泥產能的過剩,不僅是淡季的過剩,而且基本上是全年過剩,時時過剩。
由于產能過剩現象日益嚴重,惡性競爭加劇,行業增速放緩,效益下降,綠色發展、協調發展的后勁凸顯不足。2016年,湖南省停窯的干法熟料線增加到15條,較上年增加10條,因企業停產、轉產裁減富余人員1000余人。
湖北的情況同樣不容樂觀。去年,湖北省水泥累計產量11289萬噸,居全國第8位,占全國水泥總產量的4.81%;比上年減產381萬噸,增長率-3.1%,為本世紀以來首次出現的年度產量負增長。
在東北地區,2015年水泥實際銷量0.95億噸,同比下降15.77%,成為全國負增長最多的地區。熟料和水泥產能過剩均超過50%。
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14年我國規模以上水泥企業總產量24.76億噸,達到歷史最高點;去年全國規模以上水泥企業總產量23.48億噸,同比增速下降4.9%,水泥全行業首次出現負增長。
當前,中央提出著力加強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對于水泥行業而言,主要還在“去產能、降成本”。中國水泥協會副秘書長張建新告訴記者。
“嚴重供過于求導致市場過度競爭,全省水泥生產企業的利潤空間被嚴重擠壓,多數企業只能勉強保本維持運行,行業發展舉步維艱。”湖南省建材行管辦原主任易漢文是分管水泥的老專家,他在會上慷慨激昂地說:“要堅決地去產能!要痛下決心,否則就晚了。”
個別企業違規新建水泥生產線引發水泥協會“實名舉報”
2月13日,在湖南省水泥企業供給側改革工作匯報會上,到會的企業代表及各協會負責人,大半時間都在討論如何化解產能過剩,而湖南省水泥協會公開舉報永州東安紅獅新建水泥項目違規,則成為了討論焦點話題。該協會覆蓋了全省近百家企業,海螺、華新等巨頭均系其會員。
湖南省水泥協會公開舉報指出,被舉報項目嚴重違反國家產業政策,所依據批文已經失效,且涉嫌偽造省政府審批文件,建設用地未批先征,在環評中“報小建大”。
“我反映了八年,一直沒結果;他們建了八年,一直沒建成,我沒想通。”永州水泥協會負責人稱。記者了解到,在湖南省水泥協會舉報之前,多家地方協會曾舉報該項目多年,項目曾被多次查處。但這也是一場持續八年的爭論:一邊是包括眾多水泥行業巨頭的圍攻,另一邊則是地方與當事企業的反駁。
“雖然早已認定違法違規,多次查處,多次處罰,卻始終未真正令其停工,疑似以罰款為名,行包庇放任之實。”湖南省水泥協會文件稱。另有企業稱,永州紅獅曾與地方簽訂協議,由當地包辦相關手續。
永州紅獅及東安縣方面回復稱,被舉報水泥項目審批手續合法齊全,之所以九年未建成,系“外部因素影響”所致。也有當地官員告訴記者,稱舉報系“競爭導致”。
對于地方水泥協會的舉報,中國水泥協會副秘書長張建新表示堅決支持。“解決水泥行業的亂象,要嚴格落實38號文、41號文、34號文等相關文件精神,并做到政令暢通,只有地方政府部門嚴格執行國家文件,違規建設才能有所遏制。我們也呼吁地方政府,按照國務院的文件精神,對違規建設項目進行排查,尤其是對被舉報的項目,及時進行鑒定,給出明確裁定,并提出處罰意見。否則,不僅擾亂了行業的正常運行秩序,造成行業經濟效益的下滑,造成國家經濟和資源的嚴重浪費;還對政府的威信和聲譽造成極大的損害。”
記者了解到,令水泥協會尷尬的是,面對各級水泥協會的一再圍追堵截,目前,永州紅獅水泥的整個生產線建設已接近尾聲,預計2017年上半年或將建成投產。
而就在2月12日,國務院多部門聯合啟動水泥玻璃行業淘汰落后產能專項督查,本次督查將分為8個組,對全國31個省(區、市)和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的相關情況進行專項督查。相關舉報孰是孰非也許即將得出一個結論。
“現在我們在和違規企業賽跑,看誰能跑贏誰。”有企業代表稱,湖南水泥產能過剩嚴重,在阻擊產能過剩的大背景下,這場比賽或許很快就會迎來結果。湖南省水泥協會已向省經信委要求面見國務院督查組呈情。
去產能要出實招、下猛藥
呂文斌表示,無論如何,面對產能過剩和環保的雙重壓力,湖南省水泥協會還要積極協調企業,因地制宜,采取分區域、分季節對水泥熟料生產線實行限產或停產,對大型企業之間實行區域產能與市場置換等切實可行的措施。
“一方面充分發揮了先進工藝生產線優勢,另一方面對相對落后工藝生產線實行限產或停窯。既化解了因產能嚴重過剩造成的市場無序競爭的矛盾,又緩解了冬季污染物排放疊加效應。既確保了水泥市場供需平衡,又實現了行業與企業利益公平兼顧。”湖南省經濟和信息化委員會原材料處處長陳軍說,“省水泥協會充分發揮了連接政府、行業、企業三者之間的橋梁和紐帶作用。”
全國政協非常重視水泥去產能工作,2016年3月24日,全國政協調研組在長春專題召開了水泥去產能座談會,專門聽取東北三省水泥行業在去產能方面所做工作想法和意見建議。調研組提出,繼續堅持以轉變發展方式為主線,把化解水泥產能嚴重過剩矛盾作為產業結構調整的重點,發揮大企業綜合優勢,搭建區域整合平臺,形成區域布局合理、競爭有序的產業格局。
“要解決好水泥行業產能過剩的問題,首先要反思產能過剩的癥結,加快轉變政府職能,理順政府和市場的關系,著力解決政府直接干預投資,直接配置資源,直接推動經濟增長的職能錯位、越位等問題。”全國政協委員、中國鐵路總公司原副總經理胡亞東認為,具體到水泥行業,要推動“三去一降一補”,可以通過提高產業集中度,鼓勵企業兼并重組,擴大規模,實現企業的轉型、產業的創新。同時,要發揮好行業協會的作用。
“在產能過剩情況下,違規企業仍然能夠繼續生產和再建新項目,關鍵在于政府有關部門執法不嚴,這必然要求以企業為代表的市場機制和以政府為代表的宏觀調控機制,在依法治理的框架下形成制衡。”胡亞東表示。
記者了解到,在國務院督查期間,鼓勵公眾通過撥打“010—12369”電話或通過微信公眾號“12369環保舉報”對水泥、玻璃行業落后產能環境污染問題進行舉報;通過國家質檢總局“12365”平臺對不符合國家強制性標準水泥、玻璃產品和無生產許可證生產、銷售水泥產品的行為進行舉報。
值得一提的是,2016年中國水泥行業效益經歷了前低后高的反轉,年初行業延續了2015年的低迷,直至8月份行業利潤首次實現比2015年同期的正增長,從區域看,北方地區順利實現扭虧為盈,同時南方地區利潤也保持不同程度的上漲。
行業的反轉也使去產能任務的更加艱巨。張建新指出,2016年水泥行業雖然實現了利潤的同比大幅增長,主要原因是2015年利潤基數過低和北方大幅扭虧,單從行業利潤率來說,2016年依舊處于較低水平。行業產業結構調整、產能過剩問題矛盾依舊突出,熟料產能利用率也僅為68.1%。產能過剩仍然十分嚴峻,水泥行業去產能的任務非常艱巨,任重而道遠!
“去產能一定要出實招、下猛藥,否則,損失是全方面的。只有切實‘出實招、下猛藥’,水泥行業才能迎來收獲的‘金秋’。”張建新表示。
》委員聲音
“目前化解產能過剩面臨的困難和問題有:
市場機制不健全,政府干預過多。部分地方政府為招商引資和政績需要,不顧產業調控政策和地方實際,不分對象主動為企業提供各種優惠政策。如免征或減征企業所得稅,有的全額或按比例返還;允許部分收費免繳或減繳;對貸款給予優惠利率、優先安排、財政貼息或擔保補貼;提供各種土地優惠政策甚至‘零地價’等。政府的盲目干預導致資源錯配,落后產能遷移到有優惠政策的地方,增加了淘汰難度。”
————全國政協常委、民建中央副主席李讜
“近年來,不僅傳統產業產能過剩,新興產業也在過剩,為什么化解了這么多年產能,還在過剩?不外乎五個原因——企業盲目投資、地方政府主推、體制機制不到位、產業結構不合理、企業周期影響,而前兩個原因尤其值得反思。企業受到地方政府給予的土地優惠、稅收優惠的誘惑,從而盲目投資。因此,要從政府自身找原因,政府手伸得太長,該管不該管都管。”
———全國政協常委、九三學社中央副主席賴明
“產能過剩一是由于政府部門之間的協商交叉不夠。過去很多專項投入要附帶有示范線、生產線和配套,出來一個研究成果后面就要有生產線。結果導致這頭已經出現了過剩,可后面還在要求上生產線。二是部分指標不夠科學,比如節能減排指標,現在以單位能耗指標為主,但總能耗指標不是很重要,因此要降低單位能耗,一定要把總產量弄大,自然會造成產能過剩。三是企業排名以大小論英雄,企業要在行業內占據一定地位,只有做大,不管是否過剩。”
———全國政協委員、中國鋼研科技集團有限公司鋼鐵研究總院副總工程師李衛